世界上最卑微的愛

友人A小姐突然語重心長地對我說：「我現在才發現，當第三者原來是這麼卑微的事……」。

吶，破壞別人的感情確實是不可取，但看見狐狸精就想扒人家皮毛下來做大衣，實在也不算是替天行道。我有個朋友說，會替第三者說話的，八成自己當過小三，至於認為第三者合該死無葬身之地的，泰半曾經搶輸人家，易言之，那些都不叫公道話、而是替過去的自己說話。我對她的說法不可置否，但確實覺得每段感情都有它不足為外人道的問題，我們身為外人，既然屁都不懂，何必忙著當仲裁？打個嘴賤的比方來說，那就像是看到兩隻母猢猻在搶一根香蕉，旁人看戲便是，何必主動舉手大喊「我要當裁判」？

可惜A小姐不是不認識的母猴子，而是我的朋友。

A小姐深深的愛著一個男人，分手後寧願當炮友不打緊，反正一人出一樣誰也不吃虧，可是人家都已經另結新歡，她還是不肯死心，居然對男人說：「只要你別離開我，我心甘情願當第三者！」

「告訴我，妳不是真的心甘情願。」我驚恐地看著她，不敢相信我的朋友裡居然有這種奇葩。

「當然不是阿！」她瞪我。「我沒有那麼賤好嗎？」

「還是妳以為他總有一天會發現妳的好，是以退為進？」我更驚恐了，不太確定梨山癡情花跟笨蛋哪一個比較高等。

「我哪有那麼傻！」她嘆氣。「他根本不愛我了，我心裡清楚。」

那……既不是甘願永遠當見不得光的第三者，又不是以退為進耍手段，到底是怎樣？

就像造樣造句一樣，如果用「只要……我願意……」來造句，能造出什麼句子？

只要能跟你在一起，就算沒有名份、甚至當第三者，我也願意？

只要不失去聯絡，就算當普通朋友我也願意？

每次我聽見這樣的話，都會想起國中時期我熱愛的言情小說，我看書速度不算慢了，一個晚上可以看個八本十本，然後就會看見八遍十遍這樣的句子：「只要能長伴你左右，無論為妾、為奴、甚或為婢，我都願意」？

言小女主角自然是一片冰心在玉湖，無怨無悔無大腦，但正常人卻永遠達不到這種層次。說甘心當第三者的，永遠在男人和正牌女友在一起時不甘心到痛捶心肝，說當普通朋友就知足的，總是每天打電話來查勤，然後總有一天，那個當初因為同情而應允妳的男人會指責妳得寸進尺，男人會說「是妳自己說願意當第三者的，我又沒逼妳」，男人會說「是妳自己說當普通朋友的，那我和妳這個普通朋友吃飯，把女友帶來參加有什麼不對」……妳自個兒拜託人家巴妳臉，最後還嫌人家不懂憐香惜玉，妳自個兒討了個龍套的腳色演，又怎能怪人家不給妳女主角的待遇和規格？

「妳說的我都知道。」A小姐還在嘆氣。「可是妳明白我當下的心情嗎？」

「我不明白。」我一千一百萬個不明白。

「我覺得我就像在沙漠裡遇難、即將死掉的人，自然而然的呼喊著『求求你給我一滴水』一樣，明知道一滴水是不足以活命的，但妳聽過哪個遇難的人喊『給我來一箱礦泉水、要愛維養的，外加一個抗UV帳篷嗎』？」

這是一個不倫不類的譬喻，我想笑，但卻笑不出來。

那樣的愛，是最最絕望的渴望，妳已經不相信自己會得到了，卻仍無法放棄，就像在沙漠中遇難的人，已經不相信自己會獲救了，但仍本能的求救一樣。唯一不同的是，困在沙漠中的人非得要靠他人救助不可，但困在愛情中的人除卻自救，誰都救不了你。

男人的現任女友很快地發現了A小姐的存在，掛電話來興師問罪，A小姐忍氣吞聲，開始感嘆「當第三者是很卑微的事」，我憋了好大的勁才沒落井下石，畢竟不久以前，是她趾高氣昂、對外頭的狐狸精喊打喊殺。

更何況，卑微的不一定是第三者，但一定是不被愛的人。

原來世界上還有比乞求別人愛妳更卑微的事，那就是乞求別人接受你的愛。

[by 姊妹淘 兩性感情]